(一)背景
当代医学正面临着一种矛盾:一方面,医学科学获得了巨大的进步,人类在认识生命、诊治疾病方面硕果累累,各国政府和社会对医疗卫生服务的投入也越来越多;而另一方面,医疗卫生服务的模式和质量却远远不能适应人们的需要。
与此同时,当代社会也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人类的生存环境渐趋恶化;老龄人口正在增多;生活方式日益改变,竞争压力空前加剧,由于这种种因素的相互作用,卫生保健服务的格局和模式如不做大的调整,在未来的发展中必将困难重重,甚至出现医疗危机。
众所周知,美国的医疗技术及设备在全世界是第一流的,当代医用高新技术大多发源于美国;美国的医生人数以及每万人拥有医生的数量在全世界也是名列前茅的;至于美国的医疗费用,更是高出于其它国家许多。1993年,美国的卫生费用增至9000亿美元,占GDP的14%,人均卫生费用达3500美元,是其它发达国家的1.5倍。1994年,美国的卫生支出已突破一万亿美元,如果不加以控制,到本世纪末,卫生支出将消耗GDP的19%。但是,美国至今仍有4000多万人口未能得到基本的医疗保障,1990年美国居民对保健制度的满意度仅为10%,远远低于加拿大(56%)、瑞士(32%)、德国(41%)、日本(29%)和英国(27%)。以上情况表明,美国医疗保健的供给与需求之间的矛盾以及卫生费用的急增与所获投资效益的低下之间的矛盾,已经尖锐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以致美国总统克林顿将之视为国内施政的首要课题。
美国所面临的医疗危机是整个世界医疗危机的缩影。当代医学所面临的“危机”或困境,在世界各国都不同程度地存在,但以美国最为突出。正如美国哈斯廷斯中心所指出的那样:“美国正处于重大医疗危机之中,这个危机将要花费多年的努力才能得以度过;发展中国家不仅要借鉴现代医学的长处,更要避免现代医学所犯的错误。”
(二)医疗危机的具体表现
第一,现代医疗卫生服务把注意力过分集中在某些少见病、疑难病的诊治上,忽视了人们对健康的更广泛的需求,因而长期未能摆脱在某些人群方面供不应求而在另外一些人群方面供大于求的矛盾。
第二,在征服某些疑难病、慢性病方面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由于拘泥于传统的诊疗观念,始终试图找到制服这些疾病的良方妙药,因而对这些疾病的患者难于提供真正有效的服务。
第三,把主要力量用于疾病的治疗,而忽视了对疾病的预防,并且造成了预防医学与临床医学的日益分离,而对于现代的所谓“文明病”、“富贵病”等慢性疾病,最重要的是预防而不是治疗。
第四,对健康与疾病的理解过于片面,只把医疗卫生服务看成是使用药物、手术及其它物质手段的诊断和治疗,忽视了关心和照料等非物质手段的作用,因而在精神心理社会服务方面软弱无力。
第五,在服务组织上,过分热衷于大医疗中心的建设,忽视了社区服务和初级卫生保健组织的作用,对家庭医疗和自我保健缺乏足够的重视,因而造成了大型医疗中心的迅速发展与人人享有卫生保健的目标背道而驰的实际后果。
第六,医疗卫生投资虽然越来越大,但由于卫生资源分配不公和使用不当,形成了高投资与低效益的尖锐矛盾。
(三)我国的情况
有关资料表明,在我国的中、西部地区,特别是这些地区的农村,威胁人们健康的主要因素是感染性疾病、传染病和寄生虫病,这些地区面临的主要问题仍是缺医少药。
但在我国的东南部地区及各大中型城市,已开始出现某些西方发达国家卫生服务所面临的情况。在这些地区,疾病构成明显不同于中、西部地区及农村地区,其卫生服务模式正在沿袭某些西方发达国家“高设备、大中心、重诊治”的路子,因而使医疗保健服务陷入了“消耗高、效益低”的困境,并且引来了一系列的矛盾。
这表明,我国医疗保健服务如果继续沿着以治疗为主、以院内服务为主,只着眼于患病人群和疑难病症的路子发展,其困难将会愈来愈多,医疗危机将是很难避免的。更应引起注意的是,在处于转轨时期和市场化浪潮中的医疗单位中,单一的“医家利益模型”更加剧了危机的来临。“医家利益模型”的突出表现,就是办医院、办医药经济实体的目的是追求利润极大化,赚钱成为医学的惟一目的。这样的医院和医生自然就要使医患关系沦为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结论是,一些西方发达国家所正在面临的和我国即将要面临的医疗危机,反映了当代医学及其服务的现状和未来走向与社会公众的期待之间的矛盾,其核心是医疗卫生服务的现状适应不了人们的多层次多方位的健康需求。
事实上,医疗危机也好,认识误区也罢,都反映了这一时代,从医学界到普通民众在思想上和操作上的迷惑。所有这一切都不禁使人们反思:当今医学所追求的目标合理吗?它究竟在走向何方?
(四) 历史与现实
返观人类历史,每个时代都有其时代病或多发病,原始社会及农耕时代由于生产力的低下,致死原因主要是:饥饿、营养不良、意外伤害和感染、传染性疾病;工业革命后,尤其是近百年来,医学在免疫接种、公众卫生和抗生素研制领域的进步,使过去对人类健康影响极大的感染、传染性疾病得到了很大控制,人类的主要死亡原因已变为癌症、心脑血管疾病、免疫内分泌失调性疾病和诸如骨质增生、前列腺疾病、老年痴呆等老年性疾病,这就是所谓疾病谱的变化。
这些疾病的产生原因与治疗方法都不同于上个世纪,它们一般没有独立的、单一的致病源或致病因素,因此也无法以一种灵丹妙药或者特效的手术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些疾病的产生与我们的生存环境以及日常的生活方式密切相关,而且更为严重的是,一旦这些疾病发生,多无治愈的可能,患者只能长期带病生存,而且,随着社会老龄化的加速,这些疾病的发生率将会越来越高。
面对这些从发病原因到治疗方法都完全不同以往的新的疾病,传统的医疗体制和医疗服务已显得力不从心,这体现在:1)以生物医学模式为指导的传统的医疗服务还仅仅停留在以一种或几种特效疗法来治疗的层面,而对这些疾病,预防与养生、改变生活方式才是更为关键的解决办法;2)传统的医疗服务不能满足个人对健康的多种需要,只停留在对一般意义上的疾病的诊疗,而忽视了对具体的人的心理、精神、社会诸方面要素的关注与指导,这也可以说是上文提到的医疗危机产生的深层次的原因。
(五)未来的道路
1994年,美国哈斯廷斯中心提出了一些有关医学目的的基本问题: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我们应当如何理解医学?医学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医学应当如何为公众服务?
提出医学的目的的问题并不仅是为了解决医疗危机,医疗危机只是使这一问题被突出起来而已。应当深入探讨的还有更深层次的问题,即人类应该如何正确对待生老病死的生命现象问题,以及如何改善生命质量的问题。通过对这些问题的研究,才能合理地解决资源分配问题,把有限的资源和经费首先分配到优先的项目中,这样才能保证医疗改革有正确的方向,这才是具有战略意义的根本问题。
1997年,第四届国际健康促进大会在雅加达召开,这一大会是在发展国际健康发展战略的关键时刻召开的,它提出健康促进是能使人们把握和改善自身健康的过程,通过各种投资和一系列运动来影响各种健康决定因素,让人们能获得最大的健康收益,显著减少卫生方面的不平等,保证人权并增加社会资源。健康战略的核心内容是:提高个人行动的能力,使个人具备所需的知识与技能;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以影响健康决定因素。它还强调了群众参与健康学习的重要性。
1998年,世界卫生组织在设立“21世纪工作目标”时着重指出:“以利用与增进健康的生活方式以及改善有损于健康的生活方式为指标,改变健康行为和健康决定因素”。因此,注重自我保健,讲求科学卫生文明的生活行为方式已成为全球健康战略的重要内容。世界卫生组织的报告指出,健康与长寿取决于下列因素:自我保健占60%,遗传因素占15%,社会因素占10%,医疗条件占8%,气候因素占7%。强调加强健康促进,提倡自我保护。这种新观念要求人们把注意力由偏重治疗转向积极的预防和保健,由依赖医生转向由自己把握自己的健康和命运。这种个人对健康负责、个人参与健康的健康大趋势已成为当前全球卫生保健事业的重要特征。有的学者已经提出,现代医学呈预防-保健-治疗-康复一体化的发展趋势,特别是自我保健意识正在兴起,人们已经预感到自我保健时代的到来。
(六)机遇的来临
自我保健医学不同于普通的自我保健,不是指人民群众自发性地运用医药科普知识进行摄生保健。
自我保健医学是一门崭新的科学,它以现代基础医学、社会学、心理学和行为学等多种学科为理论基础,以提高生命质量为主要目的,研究人类的生命活动、保健需求及人的个体和群体自我保健行为和社会活动规律,通过医务人员进行自我保健医学诊断和开具自我保健处方,实施健康促进工程,使人们的个体和群体自我保健活动纳入医学科学的轨道,我们称之为健康管理。
健康管理主要有以下特点:1.强调加强自身调节应变的能力。“上工治未病”,预防为主;2.重视对日常生活中健康影响因素的控制,强调生活方式的改变;3.个性化的健康保健方案,涵盖个体生理-心理-社会的各个层面;4、贯穿生命全过程的健康促进,从幼年期开始,经过中年,直至老年。
健康管理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主要有:以人为本,重视自身的防病抗病能力;积极参与,主动把握自己的健康;早期投入,费用不高而终身收益;融入生活,切合现代社会--最具重要意义的是,实施自我保健和健康促进可使人与外界致病因子保持动态平衡的状态,所以是解决个人健康隐患和社会医疗危机的根本办法。
(七) 中医学的作用
中医学关于人体、疾病和健康的学说认为,人体的正气及内在的调整能力是内因,健康时“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有病时“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认为疾病是消灭不了的,人与疾病及病菌是处于动态平衡之中,人体内自稳调节能力的偏盛偏衰都会引起疾病,健康就是人与自然、人与外在环境处于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
千百年来,中医学始终以“上工治未病”的预防保健思想为第一原则,探索出许多别具一格的保健理论和廉便易效的操作技术,在医患关系中尤其强调“医先正己”的首要因素,要求每个医生必须一知养生,二知治神,使自己处于高健康状态,这样才能以我之精气神调病家之精气神。有资料表明,在各种行业人群中,中医师的寿命及健康素质都居于较高水平。
再看中国的医疗投入状况,中国只用相当于美国的1/8的国民收入的3%来维持12亿人的健康,美国则用14%来解决2亿人的医疗保健,这其中就包括了中医学的贡献。利用中医可以达到少花钱多办事的目的,更可以大大缓和因医疗费用高涨而引起的医疗危机。
尤其需要指出的是,由于医疗体制、医疗环境的限制和旧的大医疗观的影响,目前,中医多局限在开方、扎针、推拿几项上,中医诊治的对象也多是病已成者,甚至是西医久治不愈而前来试运气的病入膏肓者。中医学宝库中的许多优势未能真正充分发挥,这些情况都大大限制了中医对医疗危机的积极作用。
(八) 结语
面对下一世纪人类健康的需要,医学的发展将出现新的变革和机会,继续走技术主义的道路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代表的是医疗保健业的传统利益,尽管目前出现了危机与不满的呼声,惯性的力量将不会戛然而止,甚至会因为利益的考虑,而暂时出现混淆视听、干预政策的局面。
人类的健康与幸福是医学的最终目的,医学不是技术、不是金钱、不是习惯、更不是供某些个人和集团攫取私利的工具,她是千百万年来人类与痛苦、死亡勇敢搏斗、不懈抗争的血与泪,是无数心存仁爱,悲天悯人之士穷极探源的智慧结晶,更是全人类摆脱苦难束缚,祈求美满、幸福明天的努力。
为此,我们需要更多的关切与审视,我们更需要觉悟者和创新者。
文/李凡